《貓》之一。

我從電子玻璃門走出來,掏出煙點了一根,走下臺階,叼著煙,背著手,像是一個帶著獨特風格的領導人一樣,開始繞著樓體周圍的走道閑逛,當然,也視察著我所經過的一切。

感覺沿路的燈光不夠亮啊,這樣對在這個點在這裡散步的人來說,體驗感不夠好,安全系數也不夠高。

尤其是,前面第三個燈泡沒亮,這明顯的維護工作不到位,懶政嘛不是?

走道兩側的綠化帶是從來沒人打理過嗎?亂糟糟一點美感都沒有。

踢到一個塑料飲料杯,杯子咕嚕作響滾出老遠,我低頭一看罵了一句我艸,是哪個沒公德心的,把還剩半杯的奶茶丟在這種地方的走道中間的,液體濺濕了鞋面,地板也已經有了一灘還在擴大的污水。

我一邊搖頭吐槽,噢不,評判著,斜前面草叢裡,突然有什麼東西在我的視線餘光裡閃現了一下。

我當然是不怕的,隻是皺了皺眉邁步靠近了過去,然後看見一隻渾身沒幾兩肉,但明顯是成年貓的家夥就站在那裡,它當然是四肢著地。

這個地方流浪貓隨時隨地可見,所以確認了這是個什麼東西之後我就沒有興趣理會了,隻是腦子裡開始琢磨著,是不是該給館方提個建議,讓它們為這些流浪貓做點什麼,比如弄個可以算是窩的東西,撥點經費弄點吃食什麼的,以此來彰顯人文情懷之類的美好事物。

這種作為應該正好符合圖書館這種公家以及公益單位的氣質,所以我的建議合情合理,有可能被采納,那我會不會因為是第一個發起人而被媒體所知曉和采訪,為大眾所知迅速聞名遠近,然後又因此而得到一份工作,人生之路從此節節高升之類的?

我正猶豫著要不要立馬回館裡找人借點紙筆,寫一份正式的建議書之類的,思路和心情就突然被打斷了——那隻貓從草叢裡蹦到了我前面幾米的敵方,然後又停了下來。

我以為那貨是想舔點地上的奶茶,卻沒想到它竟然腦袋左轉朝我回頭,緊接著,右爪子也抬到左側,沖我點了兩下。

我頓時就有點愕然,因為我竟然對那貨的舉動條件反射一樣出現了一種解讀,好像聽見它在沖我表示:『跟我來啊』

我嘴角本能抽搐了一下,叼在嘴裡的煙掉在地上,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竟然相信了我的直覺,或者說,我竟然相信一隻貓在對我傳遞某種明確的意思!

要是那貨的舉動真的是我所解讀出來的意思的話,那我應該把它當成是有人性的靈貓還是妖貓?

這困惑讓我有點蛋疼,猶豫起要不要跟過去看看,到底我是誤會了,還是我開始了某種離奇的經歷?

我決定賭一把,畢竟,如果是後者呢?那我豈不是發大了?要知道,能有離奇經歷的人的下場,啊呸,結局都不會太差,甚至往往是天選之子!

更何況,我的人設完全具備這種可能性!

所以,我硬著頭皮,帶著某種蠢蠢欲動的期待,不遠不近地跟了過去。

貓在前面不快不慢地走著,我在後面也不遠不近地跟著,直到他拐進了樓體後方的停車場,消失在了一輛車子的後方。

我估計那應該就是它要帶我抵達的目的地,於是放慢了腳步靠近了過去,又進行了三次深呼吸之後,才勇敢地繞到了車子的後方。

貓果然就停在了那裡,靜靜地站著,顯然是在等我,不過除此之外,它的身邊還有一窩小貓,一共四隻。

小貓屬於剛出生沒幾天,甚至可能沒幾個小時的那種小,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和剛出生的嬰兒估計也沒多大的區別,所以我也沒怎麼在意,更多的是想盡快知道,這位貓媽或者貓爸叫我來這裡幹什麼?

也許是因為貓感覺到了我的疑惑,也許是它比我還要迫切,在我做出詢問的舉動之前,就先給了我新的指引。

這一次,這位抬起了右前爪,‘指’了一下那一窩小貓,轉而指向了我,如此重復了三次。

我再一次直覺一般領會了它的精神——是讓我收養它的那群兒子或者女兒?而它之所以把這個意思重復三次,大概是為了強調這件事情很重要。

這我能理解,畢竟,給自己的兒女找個人家,讓它們能過上被照顧被寵的貓生當然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不理解的是,它幹嘛要選我做這件事?

我幾乎瞬間確定,這貨在選擇我之前肯定對我一無所知,那也意味著,它十有八九不是什麼靈貓妖貓,不然的話,它就應該有能力在選定目標之前先做一下調查,然後它就會知道,我絕對是沒有能力滿足它願望的那種人。

至於它為什麼會沖我招手,表達某些貌似明確的意思,估計隻是因為它是一隻貓精,就像人類當中,有一種叫人精的存在一樣。

人精的意思就是人活得足夠老了,經歷足夠多了,對人心的認識也比較全面,於是擁有了可以輕松在世俗遊走的所謂智慧的那種人。

而如果它是一隻貓精的話,那應該就是差不多的性質,簡單地說就是比一般的貓智商高一點。

但是,智商高並不代表聰明,不然怎麼會選我?

說到這裡,有必要先說明一下我的個人情況。

我是一個房屋中介,雖然已經失業三個月,但也不妨礙我是一個優秀的房屋中介這個事實。

所以我之所以會失業,當然不可能是因為能力問題被炒魷魚,唯一的原因就是,我所在的那家公司因為疫情的原因倒閉了。

但必須解釋清楚的是,導致公司倒閉的直接原因並不是疫情,而是因為我那個傻逼老板在疫情期間炒股虧了大錢,某個周一我回公司的時候,發現公司裡面連根毛都沒有剩下,全都被他在前一天變賣變現,然後卷錢跑路了。

而同時被卷走的,還有包括我在內的公司八個員工的所有本該在那一天發放的工資和獎金。

那一天我因為憤怒和抓狂,用兩條腿硬生生踹碎了公司所有沒法被卷走的東西,然後支付了物業五千塊錢的賠償費,還有看跌打醫生的八百塊錢。

但是,最讓我心痛的是,我長期身為公司金牌銷售被積壓,本來打算在當天暴富的五萬多塊錢!

在那之前,傻逼老板以疫情期間公司成本投入增加利潤減少,公司運營周轉資金緊張做為理由,隻是在半年時間裡每個月給我們一半底薪,也就是一千五百塊錢,扣下了其他所有的應付款項,而且損失最大的就是我!

這對平時業務能力高超於是揮金如糞土的我是一個致命的打擊,最直接的後果就是,掏了賠償費和醫藥費之後,我全副身家隻剩下五百塊錢,又因為大環境的原因,再就業變得相當困難,所以已經在家啃了三個月我老爹老娘。

至於那五百塊錢,當天因為憤怒無處安放,我拖著殘缺的內心和兩條殘腿,被同事扛進了酒吧掏空,後來偶然知道,買單的時候還差了三十七塊錢,是公司前臺大學剛畢業的實習期妹子給補上的,而現在我連她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都想不起來了,不過兜裡也沒三十七塊錢還她。

簡而言之,我目前就是一個除了一雙爹娘和一套未來肯定能由我繼承的老房子,一無所有的無業遊民,純正屌絲級別的那一種。

幸好我還隻有25歲,而且是獨生子,我爹娘除了被我啃別無選擇,而且如果有一天需要用錢的話,房子還能換錢支巴支巴,唯一的麻煩就是,我爹今年四十五歲,我娘老一點,四十八。

所以我爹還沒到二十歲就當了我爹,我娘的年紀倒是正常一點,但是我小時候對一個問題突然非常好奇——我爹怎麼會在十九歲之前就落入了我二十二歲的娘的魔掌的?

後來我十五歲的時候,有一次一家三口喝大酒,我借著酒勁問出了這個充滿神秘感和未知感的問題。

當時,我爹眼珠子迷蒙,一張見紅的臉露出羞澀的笑容,嘿嘿地笑出聲來但沒有解釋,隻是好像沉浸在某種對過去的美好回味裡頭,倒是我娘,一口悶了一杯白酒之後,風情萬種又帶著超然的神情說:『還能因為啥,都是喝酒鬧的唄!』

『對!』我爹接話說,『老子還記得很清楚,那晚上老子第一次喝五十多度的二鍋頭啊,然後就不知道怎麼的,把你媽給弄……』

我爹還沒說完,我娘一拍桌子,瞪著他相當豪橫地罵:『弄個屁!你一個十幾歲的小屁孩懂個屁啊,是老娘弄的你!』

然後我爹露出疑惑的表情,開始和我娘回顧當時的細節,兩個人開始忘我地討論起當天的情況,竭力想要證明到底是誰弄的誰……

當然,我爹始終沒忘了給我娘倒酒,直到我把他們倆都弄進他們房間床上,聽他們響起此起彼伏地呼嚕聲為止。

那天晚上我從他們的回憶和爭論之中,通過想象大概還原了真實的情況,再根據那些年我對我爹娘的認識,推斷大概率我娘才是主宰一切的一方,這比較符合她身為我娘和我爹的老婆這兩重身份的人設。

同時,隔天早上睡醒的時候,我發現我從一個少年成為了一個真正的男人,褲襠和床單就跟童年時期的大型尿床現場一樣。

我很是難為情地在沖進浴室洗澡之前叫我娘幫我換床單,等我洗完精神抖擻地出來的時候,我發現我爹娘鬼鬼祟祟神秘兮兮地湊在一起,偷說和偷笑著什麼,同時還一起沖著我擠眉弄眼。

那讓我非常疑惑,問你們瞞著我幹嘛了?

兩口子嘿嘿笑著走過來,分別給了我一個莫名其妙的擁抱和致意。

然後我爹差點把我的肩膀骨頭拍碎,同時顯得很自豪一樣仰天大笑,嘴裡頭不停高歌贊嘆著:『好小子,好樣的,不愧是老子的種,啊哈哈哈!』

我娘則是從兜裡摸出來一個東西,塞進我手裡,慈祥溫柔地說:『用完了跟媽說,別學你爸,現在還太小,養家費勁』

我摸了摸看了看,知道那是個什麼玩意兒之後,就明白我一夜之間發生了什麼,老兩口是在抽什麼瘋。

小時候,我調皮搗蛋翻箱倒櫃找東西玩,沒少從他們房間的抽屜,有時候甚至是床頭拿那些東西去當氣球吹,裝水玩。

總之,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三口又喝了一頓酒慶祝了一番之後,我就開始學著做個真正的男人了——我去泡妞,我開始認真學習,鍛煉身體,我考慮未來要掙多少錢才夠用,買多大的別墅,娶幾個老婆,等等等等……